女主播小乐乐(95后女主播的双面人生)

（文/摄：像素笔记 冯海泳 张孜惠 崔頔）

中国故事工作室出品

“到时候，薛之谦过来和我合照，我还得说‘要赶飞机，不好意思’。”晚上十点，乐乐回到直播间，对着镜头开起了玩笑。她的心情很好，不时地哼起了歌。夜幕之下，数万的粉丝涌入直播间，和乐乐互动聊天。

很难看出她一宿未眠。

ke乐乐将以获奖者的身份压轴上台。为了这次登台，她彩排了无数次，终于如愿以偿。在舞台表演的这五分钟，是她今年最期待、最享受的时刻。

前一天晚上，她正在直播盛典的舞台后方候着场。时光似乎比往常更缓慢一些，狂欢的夜晚尚未落幕。聚光灯慢慢打下来，照亮这位25岁的压轴主播。她深吸一口气，知道此刻900多万网友在等待着她。与此同时，直播间里，“乐家军”一片欢呼，副歌响起，大家唱着“有幸遇到你在我生之年”。

这是她第三次登上真正的舞台。几年前，她从一所三本院校逃离出来当主播，人生从此进入拐点：她平台上一步步地扎根下来，并收获了大批粉丝。如今，这个女孩成为了酷狗直播2020年度盛典巅峰赛区冠军。

直播盛典结束之后，乐乐又登陆直播间开播。她用自己的出生年份“1995”，来命名这个直播间，这里便是她的领地。每天，她坚持有规律地直播，有时候从晚上十点，一口气播到次日中午。这个直播间里“人来人往”，81万粉丝可以坐满33个体育场。

主播拥有双重身份。现实中，她叫李丹；虚拟的网络世界里，她成了ke乐乐。

与她相似的，还有酷狗平台上的数万名主播们。站在风口上，他们都无限地接近过或大或小的梦想，体会到过粉丝纯粹的爱与陪伴，经历过人生跌宕起伏的时刻，不断地寻找和确认自己的价值和意义。

乐乐的人生也如同她的直播时间一样，从午夜之前开始，驶过漫长而荒芜的黑暗，在黎明来临之际天空亮起，并最终抵达一天中最耀眼的时刻。

｜机遇

为什么会成为主播？每个人都有不同的答案，有些人目标清晰，有些人觉得“说不清，就是觉得挺好玩”。

乐乐以一种误打误撞的方式，在偶然之间推开了直播的大门。

在乐乐尚未成为人气主播“Ke乐乐”之前，她是“网瘾少女”李丹，厌倦上学、爱打游戏。最疯狂的时候，她在网吧住了十几天，就为了在游戏里跟别人“决一死战”。

为了获得人气，她可以投入所有的个人生活时间。

乐乐的人生的转折点也发生在网吧里。

2017年4月，乐乐在网吧应聘网管，恰好遇上公会招募。对方当时正好急缺人，觉得乐乐还不错，便和她说，“要不试一试来我们这儿当主播吧”。

对于乐乐而言，她什么都不懂。面对眼前的崭新世界，她只是觉得新奇。粗糙而狭窄的现实生活并没有给她太多的想象空间，她的愿望很简单，“玩一玩、赚点生活费。”所以，她没想太多就签了协议，在第二天便开始上班。

本质上，当主播和其他的工作并没有什么区别。在成为主播之前，她在理发店、夹馍店、烤肉店、服装店都曾工作过，最多的时候一个月赚几千块。

大唐不夜城穿着汉服的年轻人。这两年，西安成为网红城市，那里的年轻人很多都做起了网红相关的生意。随着二三线城市发展，年轻人在家乡也有了更多的选择，不再一味迷恋北上广深。

她把主播工作看成一个普通的兼职，直到有一天，她与朋友之间发生的一件事，让她开始和这份工作“较真儿”了。

她是乐乐的粉丝，也是一位主播，经常会给乐乐刷礼物。由于同在西安，她们俩认识之后，会一起出来玩。有一天，乐乐听到女孩的哥哥说：“以后不要给乐乐刷礼物了。给她刷又不能给你带来新粉丝，倒不如和那些等级高的主播玩。”

乐乐拿到了榜一，终于获得了演出的机会。登台前，导演带着演出者祈愿演出顺利。

敏感而自卑的刺生长出来。乐乐气得大哭一场，和女孩说：“你不要给我刷礼物了。我的直播间没人气，不能让更多人注意到你。”她没想到，女孩却回答：“我是喜欢跟你玩，没有想过那么多。”

这份纯粹的友谊和坚定的支持成为她坚持下去的动力，也成为她认真的理由。“起码得让喜欢跟我玩的人，不会遭到别人的白眼。只要我努力，我也能给别人带来人气。”

｜追赶

台下的乐乐顶着寒风在观看其他主播的演出，非科班出身的乐乐，需要加倍努力。

直播第一个月，乐乐赚了一万多。在西安这座二线城市，这相当于普通白领的两倍月薪。

她在单亲家庭长大，一岁时父亲去世。想要的东西，母亲在经济上没法给予，家里辛苦存了好几年，也还没有存够一万。她从小就开始攒钱，想买一些自己喜欢的东西。但还没去买，就被母亲发现、没收了。

乐乐在舞台上如愿表演了自己的歌曲。

自卑和敏感裹挟着乐乐的少年时代。父亲离开之后，她与母亲被家里赶出来。“因为我是个女孩子”，她常常自责，“如果我是个男孩子，是不是我们家不用这样？”

小学的时候，她和妈妈住十几平米的房子，她不敢带同学去家里玩，害怕被看不起。到了中学，母亲和她说，换了房子，有50多平米。她很开心，到楼下一看，发现上面写的是陕西省西安市廉租房。

但硬币的另一面是，她早早独立起来，坚韧倔强。小时候，乐乐一直留短头发。姥姥想让她像男孩子一样，每次看见乐乐头发长了，就动手剪了，头发短到可以爆炸起来。她总是哭，觉得太丑了，想着什么时候可以自己留头发。初中之后，她拒绝再被剪头发，别人敢剪，她就动手。

之后，她打工挣钱。领到第一份工资可以随便花的时候，乐乐就懂得，“想要更好的东西，那只能自己给自己。”

大学课少，乐乐的大部分时间都泡在网吧里，白天上网太贵，她就在网吧包通宵。因为有一次缺课让乐乐“扎眼”起来，老师联系她，她没回复。继而老师联系上乐乐的母亲。母亲听了，以为她误入传销组织，差点报警。

她领着母亲去她工作的场地，母亲还是苦口婆心，“我觉得不行，还是得上学”。但乐乐性格坚强，认定了的事一定要坚持，母亲最终还是拗不过、放了手：“那你去工作吧。”

三年半的时间里，乐乐的生活很简单。每天醒来就开始直播，饭点叫份外卖，边吃边和观众互动。她需要频繁地用声音调动气氛，声音里难免透露着一丝沙哑。

乐乐也想过，没有当上主播的话，自己的日子会是什么样子。有一次，她经过网吧前台，听到别人问：通宵包夜多少钱？收银回答：十块。乐乐想的是，如果没选择这条路，那这应该就是在她身上发生无数次的对话。

对乐乐来说，成倍的付出是她追赶榜单名次的方式，也是跨越现实中不可见壁垒的跳板。

乐乐邀请了妈妈和她的闺蜜前来看演出，这是和她最亲密的两个人。乐乐感激闺蜜对她不离不弃。对于乐乐的努力，妈妈看在眼里，但是看到她时常熬夜，也开始担心她。

｜不再孤独

主播们不放过任何机会呈现自己的生活。上线时他们是直播间的主角，下线后他们就是普通人，有人会打开美颜功能把自己变得更美，而乐乐她不会刻意地这么做，真实或许是她受欢迎的原因。

“大家都是孤独的，不孤独怎么会在这里相聚呢？”直播里，乐乐清晰地意识到这一点。

她想象着，在夜晚时分出入她直播间的人都是怎样的。她猜想，有的人可能在值夜班，有的人可能是“潜伏”在直播间里监控，还有的人或许只是失眠了、孤单地刷刷手机。

在西安300公里外的汉中，“小镇青年”灰灰也体会过这种孤独。从职业学院毕业后，他离开家乡前往新疆，在一家电厂中从事枯燥重复的工作。

两年前的春节，正在家里过年的他，听歌时无意中刷到附近熟人在直播。他觉得自己也能行，随即找到了一家本地公会应聘。那一次“开年”后，他没有和以往一样外出打工，而是选择了留在村子里直播。在直播的江湖里，灰灰拥有了很多的朋友，这些在事业上小有成就的“大哥”朋友成为他人生解惑的明灯。虽然隔着屏幕，但这些青春期的烦恼和困惑，都可以通过直播聊天的方式得到一个“出口”。

直播改变了灰灰单调的人生轨迹。通过直播这扇窗户，他让别人看到了自己，也让自己看到那些从未见识过的世界。

“大家都很孤独，主播很孤独，玩家更孤独。大家会聚在一起，或许可以打破这份孤独。在这里，我们会有自己的事情要做，扮演着各自的角色，自然就不会显得孤独了。”

演出回家后，乐乐再次马不停蹄回家直播，尽管很累，但还是会跟粉丝报到。

乐乐每天准时出镜，如同坚定的锚。这是留给别人的，一份稳定而持续的期待，“我知道我今天会看到你”。不能直播时，她也会发一条动态，和粉丝们分享自己的“此刻”——这是她对粉丝负责的方式。

在直播间里，她展现着自己的真实，拒绝讨好与刻意。“一般女孩在直播间都爱开美颜模式，但乐乐不爱这样。”她的助理说。

粉丝与主播之间需要双方适应的过程。在乐乐这里，最好的状态是“大家都是朋友，只要刷进我的直播间，我就会跟你聊天。”

乐乐形容每晚开播都像是在参加一个派对：“派对的人觉得聚在一起好热闹，但是其实每次派对落幕、各自分开的时候，大家都是孤独的。”

关机之后，乐乐回到现实里，她打算睡一觉，等待着下一次夜幕降临。

直播结束后，还没卸妆，乐乐就马上昏睡了过去。

｜直播的馈赠

晚上11点乐乐醒来，在路边吃一个晚餐，开始她的工作。

“打比赛肯定是要当第一。你不当第一的话，所有付出都没有意义呀。”这是乐乐的执着。在2019年盛典赛中，粉丝、公会和她，都想要赢。

最终她拿到第二名。

尽管通过这场比赛，乐乐获得了越来越高的关注度。但没拿到冠军的失落感，依然没能抵消，一直埋在她心里。她觉得自己彻头彻尾成为一个失败者，失落感与委屈都涌上来。每天直播十几个小时，逢年过节不回家，所有的心血投入其中......最后，仿佛消失其中了一样。

没直播的那几日，她不吃不喝睡了两天，起来之后，洗澡都晕。刷手机时候，她看到一个熟悉的直播间，有两位粉丝在聊天，问：“乐乐怎么还不开播。”

隔音墙上写着“乐家军”的生日时间。乐乐说，在pk的时候整个人都处于兴奋状态。

什么也没想，乐乐打开了直播。她发现房间好多人，大家都在等着她。坚持的念头再次冒出来，她恢复直播。

现实很少给予她“给我这么多还不求回报的感觉”。而直播空间里，她享受着爱与被爱。她称有一些人是灯塔，在直播间里给予支持、鼓励和帮助，让自己知道“你所付出的，都会被人所理解。”

还没开始玩直播时候，乐乐很难理解“给人刷礼物”的做法。接触到了之后，她看到其中的交换与馈赠。她知道，她给别人带去了“小确幸”。“有人辛苦了一天，打开直播，看到你的笑会很触动她。有的人要去工作，看到你的直播，会觉得一天都很美好。”对于乐乐来说，这给别人带来的，是情感上的联结与快乐。

直播给她带来了精神上的满足和物质上的回报。

最后一天在原公会直播，乐乐准备自己成立公会，成就自己的事业，打造自己的网红矩阵，她今年25岁。

过去根植于内心的自卑，如今能够通过大多数人的认可得到化解和释放。“兄弟们，以前我不如人家铁柱，我向他学习；现在我觉得自己不如薛之谦，新的目标就是他了。“乐乐在直播间半真半假地开玩笑。

乐乐在她新做好的直播间开了第一场直播。

她也释怀了曾经那个“恨自己不是男孩”的想法，逐渐建立起自己的自信。2020年10月，乐乐给母亲买了房子，那时候她天天给母亲打电话，问她，“你开心吗？”她心里悄悄地自豪着，想得到母亲的肯定。有时，她反着想，“我要是个男的，他们还得给我准备房子呢。”

2020年盛典当晚，她选择了自己的原创单曲《拆穿》作为演出曲目。时间到了，聚光灯亮起，25岁的乐乐站在舞台中央。

她知道，那一刻，她被看到了。